5

预警：1.言语过激

2.二哥是故意这么说的，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

柳浮云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，又安排剩余的明教弟子去修习课业，这才走上前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叶炜一肚子的话都哽在喉咙里，半点说不出来。

他们分别了三个月，以至于三年前的回忆都开始模糊了。只有和柳浮云独处的时候，叶炜才敢贪恋地注视着他的脸庞，沙哑道：“怎么会……加入明教的。”

柳浮云直截了当：“因为明教的诚意。”

不可能。

如果叶炜自认他对柳浮云知之甚少，那就没有人敢称多了。无论过去还是现在，柳浮云都不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而加入明教。

叶炜摇头，眼中却流露出几分乞求。显然是索要其他的答案。

“你想听什么呢，叶炜。”柳浮云无奈道，“我和你不一样。”

为一件事三冬抱雪、六夏迎阳，全心全意，别无二念，这是叶炜。

为一件事衣袂障风、怒马行难，身似飞蓬，人间万里，这是柳浮云。

他们性格相似，却截然不同。

——这也是他们在三年间所达成的共识。

叶炜低头，轻轻道：“那你为何没回柳家呢？”

“什么？”

“柳惊涛，也就是你的大哥，他要当霸刀庄主了。”叶炜说道。

柳浮云笑了笑，道：“恭喜他。可惜此地路遥，我还没来得及备上一份贺礼。倘若你方便的话，帮我送去也好。”

叶炜只听到了最后一句：“你又要赶我？”

“不然呢，”柳浮云叹了口气，“你忘了三个月前的事么？”

没忘。

叶炜不可能忘的。

他走镖回来，就在家中发现了一枚刻有战国纹样的玉珏，和柳浮云衣襟上的花纹一模一样。

柳浮云虽然擅长铸造，却不懂雕琢玉器，这件东西只能是从他家里带出来的——可在这之前三年，叶炜从未见过它。

虽然早有猜测，但叶炜还是手脚冰凉，他心道：果然，柳浮云已经恢复记忆了。

他会如何处置自己呢？

恨是一方面，愤是另一方面。可他知道了为什么不开口呢？他是要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，再以牙还牙、以眼还眼吗？

越是慌张，越是往坏的地方钻研。因此当柳浮云回来时，叶炜下意识地质问：“你早就知道了，是不是？”

柳浮云看到他手中的玉石：“叶炜……”

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。

叶炜也因此口不择言：“你是不是打算看我的笑话？看我为你瞻前顾后，唯命是从？”

柳浮云看他这副样子，下意识地安抚：“你冷静点！”

“你还要我如何？没错，我骗了你，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。我说过的话都是假的，对你的感情也是假的，根本就没有情投意合离家私奔这档子事，我就是要看你堂堂的霸刀山庄少庄主，为我这个仇家神魂颠倒，执迷不悟！

不是的！

叶炜明明不是这么想的……可这种时候再说真心，也只会被对方践踏吧？他也只能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，不敢露出一丝的胆怯。

柳浮云看了他很久，才问：“这三年……全都是欺骗吗？”

叶炜骑虎难下，咬牙道：“是。”

柳浮云的目光越过了他：“……我不明白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。”

“最开始只是为了愚弄你。”可叶炜没想到，他居然是真的失忆。

柳浮云点点头。

“后来……摊子铺的太大，时间跨度太久，反而不能收场了。”叶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“等等，你刚才——”

柳浮云笑了，慢慢道：“叶炜，我何德何能，让你这么骗我。”

他原本没打算揭穿的。

叶炜是什么样的人，他早就明白。小聪明有之，大事上也不会含糊，但在这中间，可以操控的地方太多了。

真要说他存了什么坏心思，也没有。只是做错了事所引发的后果，还有解决问题用到的手段，都已经不是他能承担的了。

所以，就到这里吧。

“我失忆了自然不会记得，当初在绝境天原历练的时候，有人将我的行踪泄露给了武家。”

他对明教的推断也不是凭空捏造，而是根据自己经历所得出来的结果。“在武家暗杀部队的围攻下，我遇到了和大伯一样的境况——扛下来也只是一个死。

“但就算是死，我也不会把命留给他们。所以我直接跳下了悬崖，在雪原林海中与野兽搏命。

“即便日后我回了家，甚至因为那一场战斗得父亲亲自授予吞吴刀，我也依然记得，被人从背后耍手段的滋味。

“我青睐野兽，他们不会像人一样勾心斗角。可我交予你信任，你却回我以欺骗——”柳浮云还在笑，但眼中却是一片冰寒。“我的记忆比你想象中恢复得更早一点。我也曾经想过要回报你的照料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。但显然，你并不希望我这样做。”

叶炜无言以对。

柳浮云掐着他的两腮，问道：“怎么，你也有羞耻之心吗？还是说我这几句话上不得台面、凭空惹人发笑？历来只有下九流的人才会招摇撞骗，你也是叶孟秋亲手教出来的，又怎么这样会骗人？”

“你！”

“我说错了吗？有你这样的儿子，想来叶孟秋这个老子也不是什么东西。亏我父亲当年还对他有提点之恩，原来就是这样回报的，果然是……虎父无犬子。”

叶炜垂下头：“别、别说了……”

“常言道：‘一日夫妻百日恩。’我本来也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，但是叶炜，”柳浮云放开了他，“我有恩于你，你却以怨报之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。我们本来不是同路人，以后也不必再相见。”

柳浮云近乎残忍地怜悯他：为了那点残存的尊严，叶炜一定不会再回来。

这样也好，对柳浮云来说，他就不用再在责任和情爱中权衡，顾此失彼，左支右绌。他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——

可柳浮云算漏了一点：他的安危比叶炜的尊严更重要。和生死相比，那些面子、名声，还有那些无所谓的东西，早就不算什么了。

“如果你只是担心的话，倒也不必。不回霸刀是我自己的决定，与你无关。”柳浮云说道，“回藏剑吧，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。”

“你不是信誓旦旦说明教会倾覆吗？”叶炜反驳，“你早知如此，为什么还打算跳上沉舟！”

“你在意我？”柳浮云轻轻笑出了声，“但凡你早三个月这么说，我们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。”

当一个你深爱过的人不远万里地来到你面前，你会怎么想？

动心一定的，但拒绝也是一定的。

聪明的人不会被感情左右，也知道放弃了就不再回头。这一切什么都好，只是太迟了。

“……所以，你无论如何都不肯原谅我，是么？”叶炜问道。

柳浮云转身欲走，听到这句话，才堪堪折回来半个身子：“怎么？”

叶炜将剑鞘扔到地上，单手倒握住剑柄，径直朝着自己喉咙刺去！

电光石火之际柳浮云只来得及打偏了叶炜的手腕，锋利的剑刃还是从颈侧擦过，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。

血慢慢地渗了出来。

叶炜脸色苍白地笑了笑：“你还救我。”

柳浮云眯起了眼睛，寒声道：“叶炜，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懂，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。”

柳浮云将无双剑扔到地上，再一脚踢远。叶炜还在他面前不知死活地说着：“欠你的命我现在还给你，你别……”

柳浮云抬手捂住了他的嘴。

他咬牙切齿地说道：“今晚子时，我在光明寺的屋顶上等你。”说罢也不管叶炜的反应，毫不迟疑地离开了。

像当初一样，只留下了叶炜一个人。他也不去管脖颈上的伤口，踱到一旁捡起无双剑，慢慢蹲到了地上。

他为这次见面想了无数种说辞，偏偏临到头上，居然用了最差劲的一个。欺骗也就算了，往事不可谏；如今却又添上了威胁……

为蛇画足，弄巧成拙。

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是：感情从来不需要结果。叶炜从藏剑到巴蜀做的这一切，也从未期望得到什么像样的未来。

幸好柳浮云还活着，也幸好柳浮云还活着。

未完待续